（葛洪升，原宁波任市委书记）

1983年5月至1988年6月，我在宁波任市委书记，1988年下半年回省里工作。这期间，正是我国改革开放的关键时期，也是宁波对外开放和大规模开发的重要时期，包玉刚先生回国回乡的次数较多，我与他的交往也比较多，那时发生的一些事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率先响应小平同志号召

中央公布宁波等沿海城市进一步对外开放后，小平同志非常关注宁波，对加快宁波的对外开放与发展作出了一系列的重要指示，其中影响最大的是1984年8月1日作出的“把全世界的宁波帮都动员起来建设宁波”的伟大号召。

8月27日，谷牧同志专程来浙江传达小平同志的指示。谷牧同志对我们说，今年八一建军节，中央领导在北戴河聚会时谈到对外开放问题。小平同志说：“宁波的民用机场要解决，附近的军用机场可以拿出来交地方使用。要派卢绪章同志去宁波，帮助搞好那里的对外开放，把全世界的宁波帮都动员起来建设宁波。”在场的中央领导都表示完全拥护小平同志的提议。中央随即作出了两项决定：一是宁波的军用机场通民航，军民两用。二是派卢绪章同志到宁波，担任宁波市政府顾问。小平同志还说，不要给卢绪章同志安排其他职务，只做政府顾问。

小平同志关于把全世界的宁波帮都动员起来建设宁波的指示，经过深入传达、广泛宣传，在国内外引起了强烈反响。而在众多海外宁波帮的头面人物中，最早响应小平同志号召的是包玉刚先生。在宁波帮为家乡兴办的众多公益事业中，影响最大的是包先生率先捐资创办的宁波大学。

自从1949年全国解放后，包先生没有回过宁波，也没有与家乡联系过。1984年8月中旬，包先生来函邀请宁波的领导访问香港。此次邀请我们出访，预示着他将有较大的动作。我们决定把这件事作为一件大事认真做好。

9月上旬，我们到香港。当天中午，包先生在香港大酒店会见并宴请我们。包先生谈笑风生，十分高兴。我们向包先生介绍了小平同志、中央、省委关心支持宁波开发开放的情况和宁波当时的经济社会发展的情况，特别突出介绍了宁波迫切需要发展教育、培养人才问题。我们告诉包先生，宁波是浙江第二大城市，人口近500万，但没有一所大学。卢老说：“宁波的发展关键是一个‘财’字，一是无贝之才，人才问题；一是有贝之才，资金问题。”

过了两天，包先生又宴请我们，这一次他把邵逸夫、王宽诚、安子介等宁波帮知名人士也请来了。这等于是包先生帮助我们邀请，做发动宁波帮的工作。之后，宁波同乡会、甬港联谊会、上海总会也都举行了大型欢迎酒会，还有一些宁波籍人士个别宴请我们。所有我们接触到的人，无论是上层人物还是普通人士．都对中央的开放政策和小平同志、中央关心支持宁波发展欢欣鼓舞，也对支持家乡发展表现了极高的积极性。

我们访港一个月后，包先生就率全家和包氏家族成员，由新华社香港分社副社长李储文陪同回访宁波。他们乘坐包机先到杭州，当晚薛驹省长宴请包先生一行。宴会后，李伯忠先生（包先生的妹夫）私下对宁波外办主任卢良宝说，这次包先生回宁波，要给家乡人民送一份厚礼。什么样的厚礼他没有说。第二天上午，我陪包先生一行乘中国民航包机飞往宁波。飞机降落时，包先生和包氏家族成员都很激动，欢呼：到家了，看到老家了。当天晚上，市里举行盛大欢迎宴会，包先生和耿典华市长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席间吃宁波菜，看宁波戏，说宁波话，气氛非常热烈。看得出，包先生和夫人都十分兴奋。

1988年10月包玉刚（右二）在甬出席宁波经济建设

第二天上午，包先生一行参观天一阁。工作人员给包先生看天一阁保存的包氏家族的家谱。里面记载了历代包氏家族成员的情况，包先生是包拯第29代孙，是从安徽合肥到宁波的。包先生仔细看了家谱，如获至宝，非常激动。中午，我宴请包先生和夫人。席间，包先生突然拉着我一同站起来，他笑容满面，非常高兴地说：“我要宣布一件事，我决定出资创办宁波大学。”坐下来后，包先生又对我说：“建宁波大学，我出钱，您出地皮，我没有人民币，给2000万美元的外汇。”

 

倡议捐资创建宁波大学

包先生创建宁波大学的倡议，得到了小平同志和中央其他领导的热烈赞杨和极大支持。1985年初，小平同志对中央领导同志说：“办宁波大学的事，包玉刚讲大学归国家办，他出钱，这是件好事，我答应题校名，你们应督促有关方面把这件事办好。”

1985年10月包玉刚（左）与国务院代总理万里（中）出席宁波大学奠基典礼并致辞

1985年10月29日，学校正式开工建设，万里副总理、薛驹省长和国家教委、计委、建委等中央部门的领导同志，包先生的亲朋好友参加了奠基典礼。那个时候建这样一所大学，从开工算起，没有三五年是不行的，包先生要求一年建成，按常规无论如何是办不到的。我们认为宁波大学的建设．直接关系宁波对外开放的全局，是落实小平同志指示的重大政治问题．必须办好，不能出现任何问题。我们决定把办好宁波大学作为头等大事，要通过办好宁波大学，创宁波品牌、宁波速度，为宁波争气。

1986年9月，我在北京参加党的全国代表会议，小平同志到会发表重要讲话。我到前排找到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兼国家教委主任的李鹏同志，要他请小平同志为宁波大学题校名，我说，这是小平同志答应包先生的，写好请告诉我们派人来取。出乎意料，第二天薛驹同志到中南海开会，李鹏同志把小平同志题写的“宁波大学”四个大字给了薛驹同志：薛驹同志交给了我，回宁波后我把题字交给了耿典华市长，请他转交宁波大学。

1986年秋，在各参建单位的共同努力下，宁波大学建设胜利完工，按预期招生、开课，11月26日举行了开学典礼。万里副总理、薛驹省长、国家教委领导同志、英国教育大臣、英国驻华大使及包先生的亲朋好友应邀出席了开学典礼。

包先生对宁波大学胜利建成赞不绝口，他说建设质量这么好，速度这么快是少有的，一再表示感谢。

1989年10月包玉刚在宁波大学向学生讲话

宁波大学的创建，是宁波对外开放的第一个重大成果，在国内外，特别在宁波帮中产生了重大影响，也有力地推动了宁波的开发开放。

 

自愿当宁波的大使

在创办宁大的同时，包先生还大力宣传宁波港的优势，倡议搞好港口建设，发展港口大工业。在宁波港开发利用上，包先生发挥了积极的作用。1984年8月，小平同志对主管工业交通工作的副总理李鹏讲，他主张“发展宁波为东方大港”。李鹏同志向国务院常务会议汇报了小平同志的主张。1985年1月，小平同志与国务院主要领导谈对外开放时又说：“包玉刚先生说，宁波可以进25万吨的货轮，是少有的理想港口，25万吨船的运输成本可降低30％。所以，发展金三角，如果把上海与宁波连起来，就可以解决上海的许多问题。”小平同志的这些指示非常重要，要中央在宏观决策上充分利用北仑港。根据小平同志的指示，1985年北仑港被定为国家要建的四个国际中转港之一。

包玉刚先生经常说，他自愿当宁波的大使，向全世界推销宁波。在包先生带领、影响下，他的哥哥包玉书先生捐资建造了镇海龙赛医院、龙赛中学和宁波大学包玉书科技楼。包先生的弟弟包玉星先生与宁波合资购买了通往上海的高速客轮。包先生的夫人捐建了天封卫生院黄鉴湘门诊楼，女儿捐了宁波市包玉刚图书馆，妹妹也捐资修缮了钟包村小学。为了支持家乡建设，包玉刚先生把全家都动员起来了。

与此同时，包先生还积极做海外宁波帮头面人物的工作。

1985年12月5日，应包先生邀请，浙江代表团访问香港，出席宁兴公司开业典礼，省委书记王芳为团长，我为副团长。12月8日，包先生在上海总会餐馆宴请代表团。在港的宁波帮知名人士四十多人应邀出席。席间，包生把我和邵逸夫先生、香港宁波同乡会包从兴会长拉在一起。包先生说，我想把我们读书的中兴中学重新修建一下，花1000万元港币，你们出多少自己报，剩下的我出，你们看行不行?包从兴先生连声说好的，好的。邵逸夫先生说，玉刚兄说好就好，我们听玉刚兄的。

1986年上半年，包先生来杭州参加港龙飞机飞杭州的首航仪式，约我到杭州饭店见面。包先生说，中兴中学1000万元，邵逸夫、赵安中、包从兴、叶谋彰先生各出100万元，不足的600万元我出，请书记马上安排施工。当时，赵安中先生也在坐。赵先生说，拜托书记了。那个时候我曾纳闷，为中兴中学的几百万元港币，包先生为什么亲自出面?这样似乎有失面子。反过来又想，当时是包先生自己讲的，他们出多出少自己定，不足部分他包，为了这点钱包先生何必费这个劲呢?我也曾猜想，包先生可能是用这种方式，做宁波帮的工作，让他们出力支持家乡建设。虽然是100万元港币，但据我所知，这是邵逸夫先生第一次出资帮助家乡建设，也是他第一次向大陆捐资。

1985年10月29日，万里同志以国务院代总理的身份参加宁波大学奠基仪式之后，在宁波主持召开了加快宁波经济发展现场办公会。包先生也应邀出席了会议。在会议之前，我拟了一个准备在会上汇报的要点，先向薛驹省长作了汇报，然后又分别与包玉刚先生、卢老作了沟通。包先生说，最好要求中央把宁波与上海、天津一样由中央直接领导。我告诉包先生，像宁波这样的城市，全国有几十个，直辖市不可能，现在只能争取中央设个临时机构，如领导小组之类，主要管重点建设项目。包先生说，搞中心小组，那好，那好，我参加．我跑腿。卢老则建议增加宁波列入国家计划单列的内容。他说，小平同志要宁波跟大连比赛，大连是计划单列市，宁波也应计划单列。

 

大力促使宁波计划单列

在现场办公会上，对我提出的绝大部分问题，与会的同志都赞成，没有花多少时间。讨论时间最长的是关于宁波重点建设的领导问题，我提出要求建立由国务院领导牵头、国务院有关部门参加的重点建设领导小组，薛驹省长、包先生、卢老也都表示支持我提出的建议。起先万里同志不同意，经过大家讨论，最后万里同志拍板：“叫领导小组，建议谷牧为组长，聘请包先生为顾问。”第二天早晨，在吃早饭时，万里同志对陈俊生秘书长说：“名称问题，我考虑还是不叫领导小组，叫协调小组好，名副其实。”12月10日，国务院正式发了会议纪要。

国务院宁波经济开发协调小组于1985年11月成立后，开过6次协调小组会议，帮宁波解决了许多开发建设的重大问题，其中最最重要的是帮助促成了宁波计划单列。

对于宁波计划单列问题，从国务院部委的司局与省里厅局传出的消息，多是不利的，而来自中央、省委高层的消息则完全相反，多是喜讯。

1986年4月17日，国务院总理赵紫阳会见包玉刚先生，向他颁发国务院宁波经济开发协调小组顾问聘书。会见时，包先生要求将宁波升格为与天津、上海那样的直辖市，赵紫阳说，宁波升为直辖市不具备条件，但又明确表示计划单列有希望。

9月中旬，陈先同志受谷牧同志委托，先到宁波，后到杭州听取浙江省和宁波市对宁波计划单列的意见。9月13日，王芳同志在大华饭店老楼会议室主持会议，研究宁波计划单列问题。在这个会上，王芳同志拍板，同意宁波计划单列，上报国务院。

11月28日，谷牧同志主持协调小组会议，讨论浙江上报的宁波计划单列方案，会议同意这个方案，由协调小组报国务院。11月30日，谷牧同志又在浙江省人民政府关于要求宁波计划单列的报告上亲笔批示：“请予以批准。”

12月2日，胡耀邦同志在中南海再次会见包玉刚先生。总书记问：“宁波搞上去，希望大不大?”包先生说：“我最近参加了协调小组会，宁波要搞上去的话，要赋予宁波市省一级经济管理权限。省里已有了一个报告。”谷牧同志解释说：“就是在国家计划中实行计划单列，现在是有8个市和海南行政区共9个市(区)已实行计划单列。”胡耀邦同志说，加上宁波共10个，可以嘛!计划单列没有问题。包先生对总书记干脆的答复很高兴。

但是一段时间过去后，仍然未见批文下来。国务院宁波办主任王仲毅急了，1987年1月5日直接给总理赵紫阳写了一封信。1月8日，赵紫阳在王仲毅的信上批示：“属非省会沿海重要城市，可按大连、青岛的待遇，予以计划单列。”这个批示既解决了宁波的问题，又明显要其他沿海城市和省会城市不能攀比。

1987年2月24日，国务院以“国函[1987]37号”正式作出了批复：国务院决定，对宁波实行计划单列，赋予省一级经济管理权限，并继续在宁波市进行经济体制改革综合试点。

因为计划单列这个事情实在是太敏感、太复杂了，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关系．所以我们自始至终没有向包先生提出过这个话题。包先生向中央领导提出的有关宁波的一些要求，都是包先生自己的想法和意愿。包先生是真心想帮助宁波的，国务院总理、中共中央总书记先后对宁波计划单列的明确表态，都是在会见包先生时讲的。包先生在协调小组讨论宁波计划单列的会议上，是积极支持宁波计划单列的。包生生对宁波计划单列作出了重要贡献，应当说是功不可没的。

可以毫不夸张地讲，包玉刚先生是宁波帮中最早响应小平同志号召的最热心的人物，对宁波的贡献是最大的，宁波人民应当永远铭记和感谢他。